“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来这个房间！”

3比0击败萨索罗队之后，脱下满是泥土、草叶和汗水的比赛服，AC米兰的球员们在马佩球场的客队更衣室里淋浴、更换新的球衣。此时，球场中央领奖台已经搭好，上千名跟随球队出征的球迷正在高唱“Milan Milan，solo con te”的队歌，等着和他们一起庆祝这等候了11年的冠军时刻。

40岁的兹拉坦·伊布拉西莫维奇动作很快，当其他人还沉浸在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当中，互相嬉闹拍打着验证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他的一句话就让大家回到现实并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从1999年在马尔默俱乐部开启足球生涯的那一天开始，伊布拉西莫维奇就有这种神奇的吸引力。狂傲、不羁、但始终保有对足球本身的信念感……很多人有人说他是“足球上帝”，但每一次他用令人热血沸腾的演讲来振奋士气，都更像是元老院里那个发表演讲的尤里乌斯·凯撒。

当瑞典人在那个小小的客队更衣室里掀翻桌子，喊出“米兰并非只属于米兰，而是整个意大利都属于米兰”时，你会发现的确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番冠军演讲了。

“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而足球世界里的万千荣耀，则归属于兹拉坦·伊布拉希莫维奇。

我很老了，而你们还年轻

“伙计们，冷静一下，我还没有准备说再见呢。”

他以这样的一句话开场，调侃自己的年龄并活跃了气氛。大家笑了起来，有人发出喊声，有人鼓起掌。

“听着，伙计们，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之后陆续有其他人加入进来，但并没有多少人相信我们（能够夺冠）……不过，我们明白我们需要牺牲，需要承受、需要坚定的信念并为之努力工作。当这些发生时，我们就成为了一个整体；而当我们成为了一个集体，我们就可以做到过去已经做到过的那些事。”

无论是人生还是足球，1981年10月3日出生于瑞典马尔默的伊布拉希莫维奇都经历了太多。尤其是对于后者，职业生涯效力过10支球队并在意甲踢了10年，他比谁都更清楚地知道“过去做到过的那些事”是什么。

2010年，他从巴塞罗那转会至米兰，在以“Rossoneri”的身份度过了两年的时光。彼时，他的队友都是些时至今日提起来依然响当当的名字，阿比亚蒂、内斯塔、阿巴特、蒂亚戈·席尔瓦、西多夫、安布罗西尼、安东尼尼、加图索、范博梅尔、博阿滕、皮尔洛、因扎吉、帕托、罗比尼奥、卡萨诺等等。

那一年，他们以24胜10平4负积82分的成绩夺得球队历史上的第18个联赛冠军。65粒进球当中，瑞典人在出场29次的情况下直接参与了25个，包括14粒进球和11次助攻，直接为球队带来15个联赛积分。

但是时光荏苒，当米兰在2019年5月19日以2比0战胜弗洛西诺内后，“2011冠军成员”中的最后一位阿巴特也宣告离队。尤文图斯随即迎来惊人的九连冠，“红黑军团”的同城对手国际米兰也在2020-2021赛季时隔11年后再次捧杯。

米兰？31人大名单中拥有7位出生于1999年以及5位“00后”球员的他们正处于足球青春期的茫然之中。

2019年的12月，在新冠疫情尚未大规模爆发的冬天，圣西罗的上空早早地被乌云所笼罩。客场0比5不敌亚特兰大，这支青年近卫军的士气被严重挫伤，19岁的门将多纳鲁马已经是球队当中绝对的“老将”了，但他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屈辱，扶着门框流下眼泪。

教练已经换了一轮，赛季初的詹保罗变成了现在的皮奥利。还能做什么呢？首席执行官加齐迪斯和球队总监马尔蒂尼、马萨拉想起了在美国足球大联盟洛杉矶银河队效力的伊布拉西莫维奇——在举世闻名的娱乐之都，他并没有荒废时间和身体，两年里为银河队打入53球并送出15个助攻。

38岁的瑞典人接过了老东家递来的橄榄枝，2020年1月重回圣西罗。

几乎所有俱乐部的高层都前来迎接他，前米兰球员以及时任球队总监之一的博班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我们都尽可以躲在兹拉坦宽厚的肩膀之下。从现在开始，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伊布的到来会改变这支球队，会帮助到每一个人。”

敬马尔蒂尼，这话我来说

从2010到2020年，从21号到11号，从29岁到39岁，圣西罗球场重新迎回兹拉坦·伊布拉西莫维奇，也重新赢回了胜利。

瑞典人用自己强大的气场和战斗力撑起了年轻的米兰，他在赛前的动员演讲、球场上的身先士卒都打动着这支平均年龄只有26岁的青年近卫军。

自从伊布拉西莫维奇到来之后，他们从冬歇期前的10名开外最终攀升至第6位。这样的战绩让他既满意又骄傲，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如果我早来半个赛季，那我们现在就是冠军了！”

他并没有夸口。数据显示，拥有他的米兰在20场比赛中拿到42分，进44球、失22球；而没有他时，球队17场比赛只有21分进账，进16球、失24球。在代表球队出场17次的情况下，他交出了一张打进9球助攻5次的成绩单。

“士兵们只会抗拒两种统帅的命令：要么是无能的统帅，要么是无德的统帅。前者无法正确处理战争中的事物，无法率领全军赢得胜利；后者贪得无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凯撒在《高卢战记》里写道，同时那也是他向士兵们发起动员时的讲演之一。

伊布拉西莫维奇也会向他的“士兵”发表演讲。2021-2022赛季，当“红黑军团”距离冠军只胜一场比赛时，他站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我很老了，跟我同龄的保罗（马尔蒂尼）都已经是总监了……我回来前答应他会带给他一个冠军，现在是时候了。”

瑞典人的确有点“老”，但还远远没有马尔蒂尼那么老。1968年出生的后者于2018年进入米兰的领导层，在莱昂纳多和博班两位名宿相继离开后，他成为“保卫米兰”的唯一人选——既是因为他本人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忠诚，也是因为“马尔蒂尼”这个姓氏所带来的安全感。

成为总监之后，这位前米兰后卫在力挺主帅皮奥利的同时，说服加齐迪斯在球队阵容方面进行以老带新的尝试，伊布拉西莫维奇就是这支“新米兰”的肩膀、基石乃至灵魂。

5月22日，3比0击败萨索罗队之后他们赢得了11年来的首个冠军。褪去红黑间条衫身着白色衬衫的马尔蒂尼和俱乐部高层们站在更衣室的外围，看着小伙子们陷入梦幻，也看着伊布拉西莫维奇再次发表冠军感言。

“现在我们是意甲冠军了！首先，我想感谢所有球员。然后我要代表这个团队来发言，我们还要感谢保罗、里奇（马萨拉）、伊万（加齐迪斯）。”

年轻人们自动地坐了下来，让他占据这个狭小空间里最高的位置。被提到名字的马尔蒂尼笑了，加入到鼓掌的行列当中。

“这并不容易，但我们在这个赛季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集体。赛季初，没有人相信我们。但通过努力，我们变得更加强大，我为你们感到格外的骄傲。现在，帮我一个忙吧，像冠军一样去庆祝！因为米兰并非只属于米兰，而是整个意大利都属于AC米兰！”

再踢一年吗，可以搞点钱

他的这段演讲被迅速传播开来，“passionate（热情的）”、“inspirational（鼓舞人心的）”、“powerful（强有力的）”……人们用各种各样的形容词来表达对米兰前锋的赞美。他们赞美的不只是他的激情表达，更是他在足球乃至整个体育领域里所拥有的超级影响力。

被打动的人当中，包括2011年那支冠军米兰的后卫安东尼尼。

当年，他们在罗马的奥林匹克球场0比0战平主队，提前两轮夺得意甲冠军。如今，40岁的他已经不再拥有当年一头柔顺的金发，但他也像马尔蒂尼、伊布拉西莫维奇一样继续保有着一颗“米兰之心”。

“很多年过去了，我认为兹拉坦这次夺冠比2011年在罗马时更快乐、更满足。这是一次壮举，他的感触一定更加深刻，因为他再次改变了这家俱乐部的历史，这绝非巧合。”

他提到了在两年半以前米兰在贝尔加莫0比5输给亚特兰大的那场比赛，曾经处于绝境之中的球队被瑞典人重新带回巅峰。“是的，他在球场内外都做出了宝贵的贡献。”

伊布拉西莫维奇完全知道自己做到了什么和改变了什么，在这一点上他从来不隐藏。颁奖仪式上，他抱着一瓶香槟出场，将它洒向球员通道两侧疯狂的球迷。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雪茄，在漫天的焰火中点燃自己手中的烟火。

回到米兰，庆祝还在继续，热情也在蔓延。

他接受了意大利天空电视台的采访，把自己比喻成球队的“司机”。

“我刚刚回归时的那支球迷与现在这支是不一样的，但米兰一直都是米兰，我把自己拥有的全都能量都传递给了年轻人，我也一直都在尽力帮助球队。无论场内还是场外，这支球队都需要一位司机来引导他们，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我做到了，我们赢得了冠军。”

他做到了对自己、队友以及马尔蒂尼和整个俱乐部的承诺，接下来人们关心的是40岁零7个月的他是否会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把更多的足球遗产留给米兰和这个世界。

“其实我最近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伤病一直都在折磨着我。我希望把这个冠军献给已经去世的米诺·拉伊奥拉，他是推动我加盟米兰的人之一，告诉我我是唯一可以拯救这支球队的人。”如果意大利人还在，他会说些什么？“米诺会说：咱们再踢十年吧，再偷（赚）更多的钱。”

说完这些，他又登上被人群和焰火包围的巡游大巴，和身边年轻的队友们一起，高举双臂摇摆身躯——在过去的20所年里，无论在哪一支俱乐部的夺冠庆典上，他就只会跳这一支“舞”。

但这一支便也足够了，就像很多时候他只要在场对其他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