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家足球经济公司的办公室墙上，装裱着许多件球衣，其中一件刻着这样一句话：“维京人团结一致，我们将改变足球。”这句话出自哈兰德。

拉斐拉-皮门塔是米诺-拉伊奥拉20多年的合作伙伴，目前是这家足球经济公司的负责人，旗下的球员除了哈兰德，还包括博格巴、伊布等巨星。这么多年来，她和拉伊奥拉帮助过不少球员，为此她深感骄傲。

事实上，人们对皮门塔知之甚少，她甚至都没有自己的维基百科页面，就连她的年龄都是个未知数——她透露道自己已经49岁了——尽管如此低调神秘，皮门塔却是足球界最具影响力的女性。

皮门塔笑着说：“这很有趣，米诺总爱开玩笑，说‘只要我离开房间，人们就会认为麻烦已经结束了’，但五分钟后，他们会感叹‘她也能一起走吗？她才是真的麻烦！’”她还亲切地称呼拉伊奥拉为“抖机灵先生”，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压根没什么顾虑。

皮门塔喜欢做幕后的工作，远离聚光灯。现在她是故事的主角，在她位于摩纳哥的办公室里，她接受了两个多小时的采访，讲述了许多方面的内容，包括她的职业转变：起初她在圣保罗担任法律讲师一职，为巴西政府开展反垄断法的工作提供法律支持，同时她还在攻读博士学位，一直到遇到拉伊奥拉，并与他展开合作。

（起初，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公司旗下有多少球员）她还讲述了足球产业对她的排斥，甚至包括荷兰政府在内都不接受她成为拉伊奥拉的合伙人，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以及她所面临的令人震惊的性别歧视；此外，皮门塔还谈论了拉伊奥拉去世后她所遭遇的一些事情，其中，“一群卑鄙的经纪人”谋划着从这场悲剧中获利，试图抢走拉伊奥拉的球员，特别是哈兰德。

拉伊奥拉的“假性”死亡和没有他的日子

去年4月，皮门塔在曼城交涉哈兰德的转会事宜时，曼城的运营官奥马尔-贝拉达面色苍白地走向她，与此同时，她的电话铃响了，是巴萨主席拉波尔塔打来的，皮门塔感觉有大事发生了。

有消息称，拉伊奥拉已经死亡，奥马尔-贝拉达对此表示‘很遗憾’。她拿起电话，拉波尔塔说道‘皮门塔……’，她回应‘都是假消息！’接着，（曼城总监）贝吉里斯坦走了进来，（曼城CEO）索里亚诺也来了，（巴黎主席）纳赛尔打来了电话，（足球经纪人）乔纳森-巴内特和罗杰-威特曼打来了电话，很多球员也打来了电话。直到她的母亲打来电话，她才哭着对自己说：“够了，停止吧，这是假的，都是假的，冷静一点。”每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但她却无法冷静，她不能冷静，她还得完成哈兰德的转会交易，她已经在曼城待了一周了，她说：“我们今天需要完成这笔交易，米诺累了，我能感觉得到，我在这里能感觉得到他。”他们回应说：“我们会尽全力完成。”

 “米诺没有死，这消息是假的，令人反感，令人震惊，他只是处于死亡的边缘，”皮门塔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说：“我当时觉得我需要去找他，我去了他那里，我知道他将不久于世，就在那时，我开始给球员们逐个打电话，因为我答应过他们，我会告诉他们米诺的情况。我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停顿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意大利媒体称拉伊奥拉已经去世，但这一消息并不真实，她也因此感到愤怒。三天后，他真的去世了。

 “我从未想过米诺会离开，在他离开后，我有时会拿起手机，试图给他发短信或是打电话。我从他的葬礼现场径直回到办公室，因为我明白地球并不会因此停止运转，就像他一样，一旦转会市场开始，他就会投身工作。”

 “这件事情可能会让我的生活停滞不前，但是对于球员来说，尽管他们对拉伊奥拉有感情，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有些球员需要续约或更换俱乐部，就比如说姆希塔良、沃尔特-贝尼特斯和阿雷奥拉，我需要帮助他们处理好这些事情，只有这样才能回报他们的关心、爱和忠诚。我不能回家哭泣，我必须坚持下去，现在还不是哀伤的时候。我帮阿雷奥拉同西汉姆联续了约，因为如果我不去处理这件事，他们就会签下另一名门将。这很公平，我需要付出努力，我也做到了。”

皮门塔像往常一样回到巴西的家里。去年圣诞节拉伊奥拉就已经病了，她在新年前夕赶往摩纳哥。“一切……真的……一团……遭，”她一字一顿地强调着。“就像一场海浪袭来，冲破了一切。”

拉伊奥拉不想讨论他的病情，尽管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即使现在，当被问及他的具体死亡时间，皮门塔仍然尊重拉伊奥拉的想法。“我永远都不会曝光这些，”她强调道。

 “我和他之间有一种共识，那就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最后一秒。我本可以和他坐下来说，‘我们应该计划些什么吗？’但我从来没有这样做，从来没有。我所能想到的只是：我该如何帮助他？”

几天前，有人问皮门塔：“听说，拉伊奥拉知道自己会死，所以他打电话给所有球员，让他们签了一份协议，这样他们就可以转移给你了，这是真的吗？”皮门塔回应：“你仔细斟酌一下自己的言论，你觉得会是真的吗？”

 “米诺和我探讨了一些人生问题，谈论了现在的生活究竟是好是坏？他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们没有谈工作。”

一个女人？这简直不可思议

足球是一项艰苦无情的事业。皮门塔说：“顶尖的足球经纪人，人们称他们为超级经纪人，就比如乔纳森·巴奈特、门德斯和罗杰-斯塔巴赫。他们总是能帮助我、支持我，他们真的很好，我对他们感激不尽。然而，这个行业里也有很多卑劣的经纪人，某个经纪人在米诺去世当天就打电话给沃尔特-贝尼特斯，当时是他的妻子旺达接的电话，她狠狠地骂了他一顿，告诫他：‘你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在米诺死亡前夕，无数的经纪人给我们的球员打了电话，甚至也打电话给我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接管你的业务。’

显然，这些肆无忌惮的经纪人觉得拉伊奥拉是个单兵作战、孤立无援的人，并且认为皮门塔没有应对能力——仅仅基于她的性别。

她说：“人们很难相信，接手拉伊奥拉事业的是一个女人，对一些人来说，这就像天方夜谭。毕竟，这些人国籍不一、年龄各异，想法当然不一样，事实上，当我开始从事这行时，女性非常稀少。”

 “在这行中，女性给予了我很多帮助，有一次，我前往一家俱乐部的办公室和决策人见面，那里的女性工作者会告诉我具体在哪里签合同，指导我一些具体的事宜。”

 “对比之下，有一些男人则非常糟糕，当他们争不赢你时，便会贬低你说，‘你是个女人，你对足球了解多少？’我说，‘我不了解足球，但我懂数学，我知道什么时候给球员发奖金，以及处理一些其他事务，这些就够了。’这些男人试图贬低我，试图让我失去信心，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赢得谈判。”

 “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拉伊奥拉参加会议时有时会说：‘她才是大老板。’他在开玩笑，但他的意思是，‘你要说服的不是我，是她。’当然他有点夸张了，他只是希望大家能够平等地工作，他理解女性在这行的职业困境，他想要改变人们的观念，尽管这很难做到，但我们还是需要进行沟通。当时我们达成共识：拉伊奥拉负责幕前工作，他在媒体上曝光，而我在幕后工作，我对此很满意，这让我感到很舒适。”

这种安排真的能为她减压吗？

皮门塔解释道：“我的父亲总是对我说，和他这样强势的人共事真好，能让你感到安心，也能卸下人们对你的防备，减轻你的压力。”现在，有很多女性都在做足球经纪人。

“哈兰德在英超进了很多球，他的表现会越来越出色，但他的对手对他也会越来越了解。但我的对手并不认识我，因此他们对我的评价相当愚蠢，我会觉得：‘关我什么事，随便他们怎么说！’”

 “有一次我在一家俱乐部，那里有一位新律师，他拿出了一份合同，向我解释了一些细节。我看了看，这份合同事实上是我在几年前拟的。我回复：‘合同整体可以，但有些地方有更改。’他说：‘什么？’我说：‘是这样的，这份合同是我几年前拟的。’”

那么，成为足球界最具影响里的女性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首先，我不知道这种评价是否准确，在我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份需要认真对待的责任，因为如果我做得不好，我也会把其他女性的路堵死。”

21年前，梦是如何开始的

拉伊奥拉和皮门塔的合作模式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巴西，当时她受到一位律师（现在已经是她的配偶）的委托，协助里瓦尔多和塞萨尔-桑帕约创建了一家名为瓜拉廷格塔的俱乐部，因为她懂巴西体育法。拉伊奥拉也出席了那次会议，两人很合得来。他当时正在做一些交易，第一笔交易就是将中场球员法比奥-蒙特兹尼带到乌迪内斯。

2001年，在皮门塔的祖国巴西，她开始了同拉伊奥拉的合作。

他俩总共会说12种语言，但拉伊奥拉不会说葡萄牙语，因此他们去科尔隆-索萨家谈合同时遇到了一些沟通上的问题。当时科尔隆还是一名冉冉升起的球星，以其标志性的“海豹式运球”闻名足坛，他的母亲为他们做饭时，拉伊奥拉想恭维她，他个人认为意大利语和葡萄牙语很接近，所以他自信自己可以和她交流，他称赞她说：“谢谢你的款待，你真是个懂得持家的女性。”但他使用的那个名词（vagabonda）在葡萄牙语中是妓女的意思。所以他们全家人都盯着拉伊奥拉看，拉伊奥拉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在成为经纪人之前，皮门塔的律师生涯事实上相当成功，但在拉伊奥拉的成功说服之下，她搬到欧洲与他共事，她将这个决定告诉了她的博士导师，正因为这件事，她的博导和她断联了十年。

他们合作得相当顺利，很快就在摩纳哥开设了一个工作室，但这个工作室的规模太小了，他们得轮流打电话，联系俱乐部，敲定会议。早期的一个项目在一家咖啡厅成功敲定，AC米兰高层阿德里亚诺-加利亚诺和阿里多-布雷伊达会经常光顾这里。

拉伊奥拉促成了这桩交易，皮门塔负责法律上的工作。皮门塔说：“拉伊奥拉比我更好说话，一部分原因是她必须仔细检查细节，但她在工作时仍旧保有女性柔软的一面。”举例说明，工作室的格言之一便是“保护你的童真，做真实的你自己”。现在，工作室招募到这么多的球员，皮门塔仍旧为此感到震惊。

除了经济人的工作，她在巴西的足球学校还负责其他工作。皮门塔说：“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找到下一个内马尔，而是要确保这里的孩子们能够吃上饱饭，而不是只能靠“薯片和苏打水”充饥。”为此，她请来了营养师，这些孩子和她旗下的大牌球员的待遇一样

皮门塔还解释了她是如何工作的。她认为客户只是球员，而不是明星，他们需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她甚至会走进他们的家，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他们还需要什么。专注细节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工作室甚至会雇佣专人来收集媒体评价，这与偏执无关，而与准备有关。

 “当下，人们对于球员的要求太高了，你需要为他们打造一支团队，我们必须全天候处理这些事情，当你醒来时，你永远不知道你会读到什么，我请了一个专人来收集球员新闻，不仅包括传统媒体，甚至包括TikTok、INS等社交媒体上的资讯，只有这样你才能预测将要发生的事情。”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们不这样做，球员也会，他们会看到很多编辑过的新闻，这会使他们的心态失衡，在比赛前影响他们的表现。10年前，我们可能会对球员说：‘不要去看那些新闻。’但现在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的球员没有什么个人隐私，就比如你随时可以看到伊布的球鞋代言和采访等新闻，而当巴洛特利当红时，YouTube上到处都是他的消息，他也是第一位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足球运动员。在信息时代，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巴洛特利之后便是博格巴，媒体对他的兴趣更大，而现在的媒体红人则是荷兰中场哈维-西蒙斯，他在镜头前很自然，因为他知道怎么做，尽管只有19岁。

 “过去的一些球员不太适应镜头，而新的一代却仿佛为镜头而生。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这样做，告诉他们：‘等等，你不是一个明星，你不是一名说唱歌手，你是一名足球运动员，你应该做球员该做的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会问每个球员，你在俱乐部是否训练充分？你想付出更多的努力吗？你愿意尝试不同的事情吗？我会帮你找到专业的人，你需要时刻保持最佳的状态。我们有专业的医生、理疗师，形体专家。我们会对这些专家提出要求，和他们进行交流。”

她对于细节的专注令人震惊。

 “如果你不关注球员的生活，你就无法给予他们帮助，他们需要的不仅是“你进球了，真棒！”他们更需要的是“你在家还好吗？你吃得好吗？你睡得好吗？”

 “我经常会去球员的家。有一次我去一个球员家里，打开冰箱，里面有水和瓜拉纳（巴西的一种品牌饮料），我问他：‘吃的在哪里？’他回答：‘我马上会点披萨，五人份的。’”

 “‘真行，’我讽刺他说。接着我走进他的房间，这些男孩独自生活，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活下来的，这种生活方式并不利于他们成为好球员。所以我请了一位厨师，安排他们吃什么。我得确保他们的冰箱里有食物，他们的房子保持干净，我觉得这些最后会影响到他们的场上表现。他们才20多岁，爱玩游戏，不想擦窗户，这些都很正常，因此我会确保有人帮他们擦窗户，当你的生活状态良好时，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样一种贴近球员生活的管理方式与人们对足球经济人唯利是图的刻板印象相去甚远。

 “球员需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而不仅是开着法拉利来球场参加比赛。事实上，我的球员做的比我要求的更多，球员是大众的榜样，他们可能会犯错误，但他们必须努力纠正错误。”

“我们不仅希望球员场上表现好，而且希望他们能感到快乐。我们的管理方式也许有点无趣，我们建议球员早上6点之后再出门，我们很幸运拥有这么多努力的球员，维拉蒂是一名战士，安德雷亚-皮纳蒙蒂也很棒，他总爱笑，他不会说‘我要去皇马’，而是说，‘我的下一站在哪里，我需要更多的机会’。此外，哈维-西蒙斯、马泰斯-德利赫特等球员，他们都很棒。他们的梦想是什么？‘我想玩，我想赢得奖杯。’所有的球员都是这样，否则他们就会选择离开，因为他们对我们感到不满。就像你的妻子一样，如果她想去看戏，而你却想每天待在家里，那是行不通的。”

皮门塔还讲述一个博格巴的故事，关于他和阿迪达斯签约。

她回忆道：“当时我们在博格巴家里吃晚饭，第二天就是签约日了，我提议道，‘让我们为此举杯庆祝’，博格巴和埃弗拉都在场。我接着说，‘保罗，你已经是一个巨星了，但你签约的品牌可以助你达到新的高度，你在足球界的知名度很高，而一旦签约阿迪达斯，在每一家阿迪专卖店，人们都会看到你的面容，可能会问，那家伙是谁？你会火出足球圈。你越出名，在人们眼中就越有趣、越迷人——因为大众会这样看待你。就算你开了一个冒犯到他人的玩笑，虽然会使人不悦，但人们会一笑而过，但是千万不要太过分了，这样会破坏你的形象。也许别人不会告诫你，但是我会第一个提醒你，这是你需要应对的一个挑战。’”

足球经纪人负责的不仅仅是转会

皮门塔和球员之间的关系如此密切，这一点不难理解。她的客户还包括多纳鲁马、多尔伯格、马兹拉维、贾斯汀-克鲁伊维特以及凯夫伦-图拉姆等。

人们会问：“这是否已经超越了经纪人的职责？”“不是这样的，对于一个经纪人来说，需要做的不仅是运营球员的转会工作，一名经纪人需要长时间地跟踪球员的发展轨迹，了解球员的相关经历，根据这些资料，再结合自己的经验，为球员的未来做出预判，帮助球员找到更好的归宿，当然转会确实是最重要的一步，但这并不是一个球员的日常，日常中，球员偶尔会感到沮丧，我需要去到他的家里，和他共同解决问题。这些要求太高了吗？并不，如果想把工作做好，这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皮门塔办公室的墙上装裱着一些文章——包括2019年底《每日电讯报》做的一次拉伊奥拉的采访，此外，还有一些纪念品和球衣。拉伊奥拉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边，自从他去世后，办公室一直没有人动过。

皮门塔指着连接他俩办公室的走廊说：“拉伊奥拉什么都自己担着，这一点鼓舞着我们，他所做的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我为他感到骄傲。你看到的这些装饰都是这些年来我自己收集的，我对此相当用心，把这些装裱了起来，挂在了墙上，拉伊奥拉对此却不怎么在意，他的办公室里就没有这些装饰。”

我为这些物件所代表的辉煌时刻而感到骄傲，就比如一开始提到的那件哈兰德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