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冉峰

三种资本，三种光景。作为世界第一商业足球联赛，英超总是这样富有话题。

在冠军、欧冠席位早已尘埃落定之后，5月28日的2022/23赛季英超联赛最后一轮，最具象征意义的赛事有两场。

王权球场，莱斯特城踢着一场命运不由自己掌握的决战。尽管2015/16英超冠军2:1击败西汉姆联，但因为竞争对手埃弗顿主场小胜伯恩茅斯，莱斯特城依然以两个积分之差，排名第18降级。“蓝狐童话”正式结束，属于“黑天鹅事件”大动泰国投资人根基后的悲情余波。

斯坦福桥，1:1的比分让切尔西与纽卡斯尔之战看上去波澜不惊，却代表着两种经营概念的争鸣。美国体育投资老炮和沙特阿拉伯土豪均是入主各自俱乐部之后首次经历完整赛季，最终结局冰火两重天。美资主队的进球来自对手乌龙球，“月度最佳进球难产”的笑柄仍在持续。客队则早已锁定欧冠名额，让沙特投资人末轮心情放松，也许夏天如何改组阵容、助“喜鹊”再起飞才是他们的关注点。

漫长的赛季结束，有老牌球队重攀高枝，有昔日豪强沦为笑柄，有童话主角滑落深渊。深受国际各路资本欢迎的英超联赛，此刻再次散发出“投资文化锻炉”的成色，通过各家俱乐部的迥异结局，映照出不同投资理念的得失。

泰国资本：童话终有句号

童话告终，是这三个投资故事中最令人叹息的一个。

莱斯特城与王权集团“相识于微时”。2010年8月，王权集团以3900万英镑价格收购了当时混迹于英冠的莱斯特城。表面上看，这场交易对当时的泰国商坛和英伦足坛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件——泰国资本在英国足坛最知名的时刻来自前总理他信2007年收购曼城。仅仅一年过后，曼城老板就从东南亚人转换成西亚人，从而促成一股足坛新势力的崛起。这是后话了。

实际上看，收购莱斯特城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局部轰动，因为收购消息的公布过程颇有特点。“蓝狐”首先宣布签下了王权集团作为未来三年的胸前广告赞助商，然后三天后，王权集团入主的消息正式落实。从赞助商到股东，王权集团的身份变化飞快，一如莱斯特城后来从升级到夺得英超冠军那么令人出人意料。

在宣布赞助消息时，王权集团时任主席维差声称：“莱斯特城是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帮助我们增加在英国以及更广大地区的品牌认知度。”事实上，整宗收购也以此为目的。王权集团的主营业务为泰国境内开设免税店。企业需要更多的海外旅客来到泰国，才获得更丰厚的收入。

但无论从投资人财力来看还是泰国自身的旅游经济发展情况来看，王权集团的宣传又不至于需要很庞大的体育营销门面。所以维差“理性”地选择了一家英格伦二级联赛俱乐部，作为足球行业的“入门砖”。

这种“理性”贯彻于王权集团运营俱乐部的始终。从早期帮助俱乐部梳理债务，对俱乐部升超后的稳健投资，再到俱乐部英超夺冠后面临欧冠竞争时的投资加码……王权集团固然有投入真金白银，但俱乐部自身也获得了新的经济增长点，可以支持俱乐部的投资扩大。王权集团更收获宣传效应。整体而言，以俱乐部自身造血/吸金能力提升为前提，王权集团适当增加投资幅度，争取更好的投资效益。

然而，2020年初，“黑天鹅事件”发生。新冠病毒肆虐让全球体育赛事停摆。

创造童话后，瓦尔迪也伴随“蓝狐”滑入英冠

无论规模大小，所有俱乐部都遭遇挑战。只是对以“理性”为方略的莱斯特城，被无法用理性考量的突发事件冲击得更加失向。疫情令国际航空业受创，王权集团的机场免税店生意也一落千丈。王权集团的收入从2019年巅峰期26.7亿欧元，暴跌到2021年的5.12亿欧元。

投资人主业遭遇危机，足球从高性价比投资工具变成烫手山芋。

本赛季，王权集团收入锐减的后果正式波及到俱乐部。2022年夏天，莱斯特城在转会市场仅投入了1700万英镑，敬陪联赛二十强末座。在职业足球，并没有投资越高越保证成绩之理，但当其他俱乐部都积极扩军，原地踏步者往往不进则退。对于莱斯特城来说，其困境显著反映在一前一后：支撑不起薪资让舒梅切尔出走后，莱斯特城只能直接提拔“二门”沃德作为主力门将；瓦尔迪再难施展风驰电掣的反击，莱斯特城也邀约不来新的“神锋”。

2020/21赛季末，莱斯特城在足总杯决赛击败了强横的曼城。谁想到，原来这就是童话的强弩之末呢？具体到一些俱乐部管理细节，莱斯特城固然并非尽善尽美，但也不见得比其他联赛竞争对手更不堪、必然导致其成为“史上最豪华降级球队”。

归根结底，令“狐狸”积重难返的还是那只“黑天鹅”。王权集团难为无米之炊，英超末轮的形势仿佛是莱斯特城本赛季状态的总结——从一开始，“蓝狐”就只有一线生机。

美国资本：水土不服坏胃口

对“蓝狐”以不乏惋惜，对“蓝狮”则是漫天嘲笑。

两年前莱斯特城赢得足总杯，两年前切尔西赢得欧冠。不久前，两家俱乐部的竞技成绩都甚为风光，然后遭遇低迷赛季。

切尔西最终排名联赛第12名。耻辱场面贯穿到最后一轮——促狭的其他俱乐部球迷猜测，最终切尔西的联赛进球数是否能高于曼城的联赛金靴得主哈兰德。

在中国之声决胜时刻联合体育大生意推出的体育商业主题对话节目《共同体》中，已讨论过切尔西的困境所在。新老板伯利作为美国来的过江龙，遭遇了持续一年的水土不服。

切尔西的遭遇再次说明，在职业足球，并没有投资越高越保证成绩之理——在本赛季夏冬两个转会窗中，伯利与清湖资本已经为切尔西花了6.12亿英镑。无法否认美国人投资的“认真”态度。

但认真的方向错了，在外人看来就是“奇葩”。超过30人的一线队阵容，对任何教练来说都是“地狱级”挑战——欧冠英雄图赫尔无法应付，没有豪门资历的波特无法应付，把埃弗顿带到降级区的兰帕德更无法应付。

伯利必须真正学习足球管理——不是他老家美国那种改旗易帜的“足球”——欧洲足球没有“明星赛”土壤、球员交换也非主流、球员数量更非“多多益善”。

面对诺丁汉森林，

两球进账算是切尔西为数不多的亮点

《共同体》节目中，还以伯利为例子，引申出关于美国人投资欧洲足球的讨论。本赛季，除了切尔西，不少美资俱乐部也遭遇阻滞——同样烧钱的利兹联降级、利物浦七年来首次无缘欧冠资格、曼联在俱乐部转让风波中建队前景成疑……甚至阿森纳也可以算进失意者行列，虽然本赛季“枪手”表现脱胎换骨，但领跑大半个赛季后失蹄让其无奈成为各类“没品笑话”的主角。

将所有“罪状”归于美资，似乎过于“预设立场”。但美国作为体育商业最发达的市场，美国投资者理论上本应在其他市场也发挥出长袖善舞的风格。结果美国人在文化同源、语言同种的英国市场总是饱受非议，不得不说耐人寻味。

也许正是本土的成功，令美国投资者多少带着“傲慢”姿态来英。伯利入主切尔西更加是更高层面的地缘政治“傲慢”的结果。前切尔西主人阿布拉莫维奇被迫转让俱乐部，伯利在谈判中有着超然优势。不知道这是否给他带来了“英超竞争，如此简单”的错觉，以及“买人不怕多”的奇怪“胃口”？

水土不服一年后，伯利大概会痛定思痛，但2023年夏天转会窗，切尔西的精力恐怕都只能花在冗员清理之上，整体来看俱乐部连续痛失三个重要的组队窗口。不过美国投资者——尤其是阿森纳、曼联、利物浦三家传统豪门的投资者——有个共同特点：见惯风浪，有颗“大心脏”。

伯利本人大概也相信，现在嘲笑他的人，日后会反过来折服于他的笑到最后。时间会揭晓，这种心态是另一种“傲慢”，还是其他人才是“笑话”。

中东资本：低调的“土豪”更可怕？

同样迎来入主后的首个完整赛季、同样是备受关注的入主，沙特阿拉伯公共投资基金（PIF）有独特的“散热”技巧。直到纽卡斯尔静悄悄地一度爬上联赛第三位、距离欧冠席位无限接近时，大家依然觉得，无论曼城与阿森纳的冠军之争，还是曼联的转让风云，乃至切尔西的低处未算低，都是更有吸引力的话题。

不同于国际足坛另外两家“中东先行者”，资金池更深厚的PIF，并未通过“烧钱”来展示颠覆足坛的想法。

沙特人从正面角度，诠释了职业足球没有投资越高越保证成绩之理。2022年夏天，纽卡斯尔花了1.36亿欧元引援，这个数字甚至低于诺丁汉森林、狼队、西汉姆联；而就净投入而言，纽卡斯尔在两个转会窗口共花了1.72亿，排名英超第五，单从本赛季来看投入性价比也比切尔西（5.44亿）、曼联（2.3亿）突出。

上一次纽卡斯尔参加欧冠，还要追溯到2003/04赛季。当时阵中希勒、斯皮德、伍德盖特、贝拉米、鲍耶、代尔等球员的星味，比起今天的特里皮尔、乔林顿、朗斯塔夫、卡勒姆·威尔逊、阿尔米隆等还是耀眼不少。

这再一次说明纽卡斯尔的投入并没有盲目求贵或者追求“眼球效应”。俱乐部“标王”来自瑞典前锋伊萨克，以7000万欧元从皇家社会来投，虽然出场次数相对不多，但也成为了球队仅有三名赛季进球数上双的球员之一。

纽卡斯尔在一个“低调”赛季中取得佳绩

相比之下，当年阿联酋阿布扎比资本入主曼城或者卡塔尔资本入驻巴黎圣日耳曼后，在转会市场的动作高调得多。曼城当年的代表作是从另一家“土豪”切尔西手上“劫走”了罗比尼奥，大巴黎则在首个卡资赛季邀请到伊布拉希莫维奇、贝克汉姆、蒂亚戈·席尔瓦等巨星来投。

最有意思的是，PIF同时是两家沙特俱乐部利雅得胜利和利雅得新月的战略合作伙伴。利雅得胜利把C罗带到沙特，令人联想到这是否是PIF静观C罗后效、为将其运作至纽卡斯尔做准备。如果PIF真的有这种构思，倒不愧是谋定后动。C罗的商业价值显而易见，但其廉颇老矣的姿态也日益突出。PIF用沙特联赛“验货”，有利于真实评价C罗的价值是否配得上“喜鹊”的未来，实属进可攻、退可守。

整体而言，PIF在运营纽卡斯尔方面相对低调，却已初尝美果。这与沙特人在高尔夫方面的投资理念截然不同（延伸阅读：“叛徒”科普卡再夺大满贯，折射美巡赛vs沙特土豪权力之争），同时也与阿联酋和卡塔尔等中东邻居的足球手笔有所区别。

最后，中东资本甚至与美国资本形成对照——本赛季英超前四，美资中东资各占两席。然而，舆论显然给已经成为“新宇宙队”的曼城和联赛排名相比上赛季飙升八名的纽卡斯尔更多好评。曼城本赛季录得转会盈利，令人惊叹中东“人傻钱多”的标签已然悄悄被摘。其实自阿布扎比资本入主以来，业界都同意酋长们“用人唯贤”的策略卓有成效。而纽卡斯尔在本赛季所体现的相对节制和沉稳，同样多少体现了中东投资坚持“专业人办专业事”的理念。

这进一步映衬出美资豪门张扬却颇为色厉内荏的感觉。有文化输出力作为底气，美资比较容易就能为自身打造出“专业”“干练”的标签，然而与“土豪”较量后，显得后者才是进退自如的一方。

下一赛季的英超，有“理性”思路的泰资已经退出，表面“专业”的美资依然前途不定。日益“冷静”的曼城和已经展示出“冷静”却还没“土豪”起来的纽卡斯尔，会成为英伦足球的全新双雄吗？

注：本文所用图片来自Osports全体育